歌颂母爱和父爱的文章(各一篇)

来源: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:作业帮 时间:2024/04/26 01:04:12
歌颂母爱和父爱的文章(各一篇)

歌颂母爱和父爱的文章(各一篇)
歌颂母爱和父爱的文章(各一篇)

歌颂母爱和父爱的文章(各一篇)
母爱是原点情感.母爱如山!如山的伟大,如山的崇高,如山的厚重……理解了母亲的爱,我们才能爱人爱己,才能让爱迸发出光辉,照亮我们未来的路!下面提供一组表现母爱的文章,以作为开展综合阅读活动资源.
  母爱无言
  张 顺
  听说过两个有关母亲的故事.
  一个发生在一位游子与母亲之间.游子探亲期满离开故乡,母亲送他去车站.在车站里,儿子旅行包的拎带突然被挤断.眼看就要到发车的时间,母亲急忙从身上解下裤腰带,把儿子的旅行包扎好.解裤腰带时,由于心急又用力,她把脸都涨红了.儿子问母亲怎么回家呢,母亲说,不要紧,慢慢走.
  多少年来,儿子一直把母亲这根裤腰带珍藏在身边.多少年来,儿子一直在想,他母亲没有裤腰带是怎样走回几里地外的家的.
  另一个故事则发生在一个犯人同母亲之间.探监的日子,二位来自贫困山区的老母亲来探望儿子.在探监人五光十色的物品中;老母亲给儿子掏出用白布包着的葵花子.葵花子已经炒熟,老母亲全嗑好了.没有皮,白花花的像密密麻麻的雀舌头.
  服刑的儿子接过这堆葵花子仁,手开始抖.母亲亦无言无语,撩起衣襟拭眼.她千里迢迢探望儿子,卖掉了鸡蛋和小猪崽,还要节省多少开支才凑足路费.来前,在白天的劳碌后,晚上再在煤油灯下嗑瓜子.嗑好的瓜子仁放在一起,看它们像小山一点点增多,没有一粒舍得自己吃.十多斤瓜子嗑亮了许多夜晚.
  服刑的儿子垂着头.作为身强力壮的小伙子,正是奉养母亲的时候,他却不能.在所有探监的人当中,他母亲的衣着是最褴褛的.母亲一口一口嗑的瓜子,包含千言万语.儿子"扑通"给母亲跪下,他忏悔了.
  一次,同龄的朋友对我抱怨起母亲,说她没文化思想不开通,说她什么也干不了还爱唠叨.于是,我就把这两个故事讲给他听.听毕,他泪眼朦胧,半晌无语.
  母亲的心
  叶倾城
  朋友告诉我:她的外婆老年痴呆了.
  外婆先是不认识外公,坚决不许这个"陌生男人"上她的床,同床共枕了50年的老伴只好睡到客厅去.然后外婆有一天出了门就不见踪迹,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家人才终于将她找回,原来外婆一心一意要找她童年时代的家,怎么也不肯承认现在的家跟她有任何关系.
  哄着骗着,好不容易说服外婆留下来,外婆却又忘了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外甥外甥女们,以为他们是一群野孩子,来抢她的食物,她用拐杖打他们,一手护住自己的饭碗:"走开走开,不许吃我的饭."弄得全家人都哭笑不得.
  幸亏外婆还认得一个人--朋友的母亲,记得她是自己的女儿.每次看到她,脸上都会露出笑容,叫她:"毛毛,毛毛."黄昏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楼下,唠叨着:"毛毛怎么还不放学呢?"--连毛毛的女儿都大学毕业了.
  家人吃准了外婆的这一点,以后她再要说回自己的家,就恫吓她:"再闹,毛毛就不要你了."外婆就会立刻安静下来.
  有一年国庆节,来了远客,朋友的母亲亲自下厨烹制家宴,招待客人.饭桌上外婆又有了极为怪异的行动.每当一盘菜上桌,外婆都会警觉地向四面窥探,鬼鬼祟祟地,仿佛是一个准备偷糖的小孩.终于判断没有人注意她,外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挟上一大筷子菜,大大方方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.宾主皆大惊失色,却又彼此都装着没看见,只有外婆自己,仿佛认定自己干得非常巧妙隐秘,露出欢畅的笑容.那顿饭吃得……实在是有些艰难.
  上完最后--道菜,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朋友的母亲,才从厨房里出来,一边问客人"吃好了没有",一边随手从盘子里拣些剩菜吃.这时,外婆一下子弹了起来,-把抓住女儿的手,用力拽她,女儿莫名其妙,只好跟着她起身.
  外婆一路把女儿拉到门口,警惕地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,然后就在口袋里掏啊掏,笑嘻嘻地把刚才藏在里面的菜捧了出来,往女儿手里一塞:"毛毛,我特意给你留的,你吃呀,你吃呀."
  女儿双手捧着那一堆各种各样、混成一团、被挤压得不成形的菜,好久,才愣愣地抬起头,看见母亲的笑脸,她突然哭了.
  疾病切断了外婆与世界的所有联系,让她遗忘了生命中的-一切关联,一切亲爱的人,而唯一不能割断的,是母女的血缘,她的灵魂已经在疾病的侵蚀下慢慢地死去,然而永远不肯死去的,是那一颗母亲的心.
  母亲的情怀
  梁 毅 李国征
  我叫康忠琦,是三冶电装公司电控厂的卷线工,今年47岁.1979年11月的一天,我的8岁的儿子褚晖在参加期末考试时,感觉左耳听力不好.我带他去找医生.由于医生极端的不负责任,给我儿子留下了终生痛苦,--一起医疗事故,导致孩子双耳全聋.
  我背着年幼的孩子,跑遍了北京、上海的大小医院,找了许多专家教授,孩子的病却毫无好转.在上海,绝望之中,我曾经恳求医生把我的听觉神经移植到孩子身上.医生说:"你爱孩子的心情我们理解,但如果手术出了故障,岂不误了你们娘俩?……"
  年仅10岁的孩子,从此进入了无声的世界.
  从上海治病回来,小褚晖的吐字就不太清晰了.俗话说,"十聋九哑",听力的消失,使他的语言能力受到严重破坏.我接受别人的劝告,准备送他去聋哑学校.那天早上,当我带着他走到聋哑学校大门外时,他突然哭起来说:"妈妈,我不进聋哑学校,我会把语言忘了的.将来耳朵好了,不会说话可怎么办呢?"孩子的乞求使我的心一阵颤抖,一阵酸楚,我一把拉起他的手,离开了那里.
  回到原来的学校后,他耳聋听不到老师的声音,只能靠看课本.为了不使他丧失语言能力,我千方百计教他看我的口型,一句一句地教,他不懂的地方,就用笔写.可我只上过7年学,初一的课程还可以辅导,到了初二困难就多了.我只得一边学习,一边辅导他.我逐渐领悟到,人的一生,很可能遇到各种不幸的事.作为母亲,无论怎样悲伤,也一定要担当起自己的责任.我决心以一个母亲的耐力,点燃他心中希望的火花.然而,1984年,孩子终因疾病影响进入高中考试中落榜了.
 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,但孩子却非常痛苦.为了鼓起他的勇气,我找出一位医学教授送的《海伦·凯勒》这本书.我对孩子说:"海伦双眼、双耳和嘴都不好使.你要比她强得多.海伦有安妮老师,妈妈就是你的老师.你相信妈妈,一定要把你培养成大学生."孩子一头扑进我的怀里,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.
  从此,我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崎岖的羊肠小道.
  一天晚上,我的姑姑、姑父拿着一张报纸来到我家.一进门,姑父就说:"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,辽宁文学院中文系招函授生了."我和孩子一商量,第二天就报了名.
  1985年1月,文学院开学了.每星期日全天面授.可孩子听不见老师的声音,看不清老师的口型.怎么办?左思右想,苦无良策.蓦地,一个近于荒诞的念头涌上脑际:我去替他听课.
  从此,我拿着儿子的听课证,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跨人了这所大学校门.
  刚开始时,总有人间我:"你这么大岁数,怎么还念书呢?"我总是"顾左右而言他",不愿意说是替儿子念书,更不愿意说我儿子是个聋子.一位母亲的想法,是很难用几句话讲清楚的.
  当时,函授站设在鞍山商业中专,往返要走20多里的路.两年半来,不论炎热的夏天,还是冰天雪地的寒冬,我从来没有缺过一次课.听课时,我总是坐在第一排,认真听讲,就连老师讲个笑话补充课文,也要尽可能地记下来,回家讲给孩子听.我想尽办法,把孩子的思维带人课堂,我的文化功底差,刚接触高校教材感到难极了.尤其是古代汉语,听得我头昏脑胀,理不清头绪.
  可我要是学不会,怎么教孩子呢?
  每次下课,我总是跟着老师问这问那.中午,别的学生吃饭去了,课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,一边啃干面包,一边补记老师讲的问题.我最心疼的不是钱,是时间.时间,对我这个奔50岁的人来说,是多么宝贵啊!
  我所在的班组,实行计件工资制.每天的工作量很大.下班回家,还要做饭,洗衣服.晚饭过后,多想早点上床歇歇乏,看看电视.可是不行啊!每晚8点开始,是我们娘俩学习的时间,任何事情都不能侵占.家里的桌上、床上摆满了《辞海》、《说文解字》等工具书.有的书字太小,我只好借助放大镜和老花镜.每天娘俩要学到半夜.
  1985年冬的一个星期天,下起鹅毛大雪,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窗上,发出一阵阵"沙沙"声.我患了重感冒,浑身又酸又疼,难受极了.然而,看见孩子为我准备好的书包和那期待的目光,我硬挺着爬起来,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学校走去.晚上回来,孩子早就在路边等着我了.娘俩一见面,他抱着我直打转.刹那间,我浑身的酸痛消失得一干二净.其中的乐趣,别人是很难体会到的.
  还有一次,孩子他爸出差了.我去上课时,把钥匙忘在家里.晚上,我冒着大风雪,推着自行车一步步地从学校回来.怎么敲门也无济于事.我又冷、又饿、又累,坐在外面的石头上,望着楼上窗口的灯光,各种复杂的感情一齐涌上心头.直到孩子感觉不对,从窗户往下张望时,才发现了精疲力尽的妈妈.进了屋,他含着泪珠,为我焐手.此情此景,使我忘记了一切疲劳.也许,天底下只有做母亲的能从那难言的苦涩中品尝出无尽的甘甜来.
  对我们娘俩来说,学习就象爬山,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.有一次,我教他诗词格律,"平平仄仄"怎么也讲不清楚.用嘴讲,有的口型看不准;用笔写,有的意思又表达不明白.孩子不耐烦了,干脆把书推到一边说:"这么难,我不学了.要是我耳朵不聋,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……"听了这话,我心里很难过,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夺眶而出.孩子一见吓坏了,"扑通"一声跪在地上:"妈妈,妈妈,我错了,我不惹你生气了,我一定好好学……"我擦去眼泪,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.
  1985年6月,文学院举行第一次考试.那天,我把孩子送进考场,对监考老师说:"这个孩子听力不好,有什么事,麻烦您用笔写给他."然后,我拉住孩子的手,鼓励说:"祝我儿成功!"他点了点头说:"妈妈放心!"考试结果,褚晖的古代汉语和文艺理论分别获得91分和94分,在同学中名列前茅,受到院长的表扬.
  1986年年底,褚晖一下子参加了4科考试.12月8日,考试发榜了.我怀着紧张而又期待的心情,匆匆忙忙赶到学校看榜.当我看到孩子4科全部合格时,乐得差点蹦起来,骑上车子,拼命往家跑.刚一进屋,他就扑过来抱住我.我们娘俩高兴地转啊,转啊,直到累得倒在床上.那天,我和孩子都哭了.
  1987年6月28日,孩子通过了最后一门功课,几年的艰辛和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.为了打好基础,他还参加了自学考试,已经获得了9科结业证书.并自学了书法、绘画、篆刻、盆景艺术等.我知道,对孩子一生来说,这还仅仅是开始.他要走的路还长.但无论怎样,我都要同他一起走下去,我要亲眼看着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.即使我闭上了双眼,心里也是无愧的.
  母亲的手
  庄因
  在异乡做梦,几乎梦梦是真.去秋匆匆返台,回来后,景物在梦中便依稀了,故交,新友、亲戚们也相继渐隐,独留下母亲一人,硬大盘固,伟为泰山,将梦境充沛了.
  那夜,我梦见母亲.母亲立于原野.背了落日、古道、竹里人家、炊烟、远山和大江,仰望与原野同样辽阔的天极.碧海青空中,有一只风筝如鲸,载浮载沉.母亲手中紧握住那线绕于,线绕子缠绕的是她白发丝丝啊.顷刻,大风起兮,炊烟散逝,落日没地,古道隐迹,远山坠入苍茫,而江声也淹过了母亲的话语……母亲的形象渐退了;我的视线焦定在她那--双手,那一双巨手,竟盖住了我泪眼所能见的一切.那手,是我走入这世界之门;那十指,是不周之山顶处的烛火,使我的世界无需太阳的光与热.
  母亲的手,在我有生第一次的强烈印象中,是对我施以惩罚的手.孩童挨大人骂挨大人揍是不免的,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任何挨母亲打的片段来;连最通常的打手心打屁股都没有了虽如此,母亲的惩戒更甚于打,她有揪拧的独门绝招.我说绝招,是她揪拧同时进行--揪起而痛拧之.揪或拧,许是中国母亲对男孩子们惯用的戒法,除了后娘对"嫡出"的"小贱人"尚有"无可奉告"的狠毒家法外,大概一般慈母在望子成龙的心理压力驱使下,总会情急而出此的.
  我的母亲也正如天底下数亿个母亲一样,对我是"爱之深,责之切"的.特别是小时候,国有难,民遭劫,背井离乡,使得母亲对她孩子们律之更严,爱之益切,责之越苛.母亲之对我,虽未若岳母之对武穆,但是,在大敌当前的大动乱时代,大勇大义之前,使母亲与任何一位大后方逃难的中国母亲一样,对子女们的情与爱,可向上彰鉴千秋日月.在贵州安顺,有一年,家中来了远客,母亲多备了数样菜,这对孩子们来说,可是千载难逢"打牙祭"的大好机会了.我因贪嘴,较往常多盛了半碗饭,可是,扒了两口,却说什么也吃不下了.隔了桌子,我瑟缩地睇着母亲.她的脸色平静而肃然,朝我说:"吃完,不许剩下."我摇头示意,母亲的脸色转成失望懊忿,但仍只淡淡地说:"那么就下去吧,把筷子和碗摆好."在大人终席前,我不时偷望着母亲,她的脸色一直不展.也不言笑.到了夜里,客人辞去,母亲控制不了久压的情绪,一把拽我过去,没头脸地按我在床上,反丁两臂,上下全身揪拧,而且不住说:"为什么明明吃不下了还盛?有得饱吃多么不易,你知道街上还有要饭的孩子吗?"揪拧止后,我看见母亲别过头去,坐在床沿气结饮泣.从此以后,我的饭碗内没有再剩过饭.
  当然,母亲的手,在我的感情上自也有其熨贴细腻的一面.那时,一家大小六口的衣衫裤袜都由母亲来洗.一个大木盆,倒进一壶热水后,再放人大约三洗脸盆的冷水,一块洗衣板,一把皂角或一块重碱黄皂,衣衫便在她熟巧之十指-F翻搓起来了.安顺当时尚无自来水,住家在院中有井的自可汲取来用,无井的便需买水.终日市上沿街都有担了两木桶水(水面覆以荷叶)的卖水的人.我们就属于要买水的异乡客.寒冻日子,母亲在檐下廊前洗衣,她总是涨红了脸,吃力而默默地一件件的洗.我常在有破洞的纸窗内窥望,每洗之前,母亲总将无名指上那枚结婚戒指小心取下.待把洗好的衣衫等穿上竹竿挂妥在廊下时,她的手指已泡冻得红肿了.待我们长大后,才知道母亲在婚后数年里,曾过着颇富裕的"少奶奶"生活的,大哥、我、三弟,每人都有奶娘带领.可是,母亲那双纤纤玉手,在七七炮火下接受了洗礼,历经风霜,竟脱胎换骨,变得厚实而刚强,足以应付任何苦难了.也同样是那双结满厚硬的茧手,在微弱昏黄的油盏灯下,毫不放松地,督导着我们兄弟的课业.粗糙易破的草纸书,一本本,一页页,在她指间如日历般翻过去.我在小学三年级那年,终因功课太差而留级了.我记得把成绩单交给母亲时,没有勇气看她的脸,低下头看见母亲拿着那张"历史实录"的手,颤抖得比我自己的更其厉害.可是,出乎意外地,那双手,却轻轻覆压在我头上,我听见母亲平和地说:"没关系,明年多用点功就好了."我记不得究竟站着多久,但我永远记得那双手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.
  冬夜,炉火渐尽,屋内的空气更其萧寒,待我们上床入睡后,母亲坐在火旁,借着昏灯,开始为我们衣袜缝补.有时她用锥子锥穿厚厚的布鞋底,再将麻绳穿过针孔,一针一针的勒紧,那痛苦的承受,大概就是待新鞋制好,穿在我们脚上时,所换得的欣快的透支罢!
  然则,就在那样的岁月中,母亲仍不乏经常兴致高涨的时候.每到此际,她会主动地取出自北平带出来的那管玉屏萧和一枝笛子,吹奏一曲,母亲常吹的曲子有"刺虎"、"林冲夜奔"、"游园惊梦"和"春江花月夜".那双手,如此轻盈跳跃在每个音阶上,却又是那般秀美而富才情的了.
  去夏返台时,注意到母亲的手上添了更多斑纹,也微有颤抖,那枚结婚戒指竟显得稍许松大了.有一天上午,家中只留下母亲和我,我去厨房沏了茶,倒一杯奉给她.当我把杯子放在她手中时,第一次那样贴近看清了那双手,我却不敢轻易去触抚.霎时间那双手变得硕大无比,大得使我为将于三日后离台远航八千里路云月找到了恒定的力量.母亲的手,从未涂过蔻丹,也未加过任何化妆晶的润饰.唯其如此,那是一双至大完美的手.
 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,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.那年冬天,祖母死了,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,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,我从北京到徐州,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.到徐州见着父亲,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,又想起祖母,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.父亲说,事已如此,不必难过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!”
  回家变卖典质,父亲还了亏空;又借钱办了丧事.这些日子,家中光景很是惨淡,一半为了丧事,一半为了父亲赋闲.丧事完毕,父亲要到南京谋事,我也要回北京念书,我们便同行.
  到南京时,有朋友约去游逛,勾留了一日;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,下午上车北去.父亲因为事忙,本已说定不送我,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.他再三嘱咐茶房,甚是仔细.但他终于不放心,怕茶房不妥帖;颇踌躇了一会.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,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,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.他踌躇了一会,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.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;他只说,“不要紧,他们去不好!”
  我们过了江,进了车站.我买票,他忙着照看行李.行李太多了,得向脚夫行些小费,才可过去.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.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,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,非自己插嘴不可.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;就送我上车.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;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.他嘱我路上小心,夜里警醒些,不要受凉.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.我心里暗笑他的迂;他们只认得钱,托他们直是白托!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,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?唉,我现在想想,那时真是太聪明了!
  我说道,“爸爸,你走吧.”他望车外看了看,说,“我买几个橘子去.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动.”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.走到那边月台,须穿过铁道,须跳下去又爬上去.父亲是一个胖子,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.我本来要去的,他不肯,只好让他去.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,穿着黑布大马褂,深青布棉袍,蹒跚地走到铁道边,慢慢探身下去,尚不大难.可是他穿过铁道,要爬上那边月台,就不容易了.他用两手攀着上面,两脚再向上缩;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,显出努力的样子.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,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.我赶紧拭干了泪,怕他看见,也怕别人看见.我再向外看时,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.过铁道时,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,自己慢慢爬下,再抱起橘子走.到这边时,我赶紧去搀他.他和我走到车上,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.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,心里很轻松似的,过一会说,“我走了;到那边来信!”我望着他走出去.他走了几步,回过头看见我,说,“进去吧,里边没人.”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,再找不着了,我便进来坐下,我的眼泪又来了.
  近几年来,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,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.他少年出外谋生,独力支持,做了许多大事.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!他触目伤怀,自然情不能自已.情郁于中,自然要发之于外;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.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.但最近两年的不见,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,只是惦记着我,惦记着我的儿子.我北来后,他写了一信给我,信中说道,“我身体平安,惟膀子疼痛利害,举箸提笔,诸多不便,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.”我读到此处,在晶莹的泪光中,又看见那肥胖的,青布棉袍,黑布马褂的背影.唉!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!
  1925年10月在北京.
  (原载1925年11月22日《文学周报》第200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