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少往事烟雨中(节选)

来源: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:作业帮 时间:2024/05/02 07:53:22
多少往事烟雨中(节选)

多少往事烟雨中(节选)
多少往事烟雨中(节选)

多少往事烟雨中(节选)
编者按:上世纪80年代,陈愉庆、马大京夫妇曾共用“达理”笔名,享誉文坛.陈愉庆近期推出新作《多少往事烟雨中》(刊登于《当代》2009年第2期),回忆自己的父亲、著名建筑师陈
占祥,与梁思成联手守护古都北京的往事,再现了一代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.现选取部分章节,以飨读者.
  父亲刚来到北京时,梁思成先生曾亲自驾车同父亲去前门或琉璃厂.跟父亲和梁先生一起逛前门和大栅栏,是我一生中清晰而快乐的记忆.
  梁先生带我们逛大栅栏.先后去了劝业场、六必居、内联升、瑞蚨祥、张一元茶庄等老字号店铺.父亲和梁先生在劝业场走马观花地走了一圈,就匆匆离开了.走进“六必居”后,却流连忘返.
  “大雅大雅.”父亲赞不绝口,“一个卖酱菜的店铺,能有如此韵味,这就是文化的力量.‘六必居’这三个字真是严嵩手迹吗?”
  梁先生说:“不可考,民间传说而已.这里的每一家店铺,都有数不清的传说故事.别人的国家才一百多年历史,我们一个‘六必居’就四百多年历史.这是明世宗嘉靖九年就有的店铺,算算看,多少年了?”
  父亲轻轻地叨念着:“嘉靖九年,一五二二加九是一五三一……可不是,四百一十九年历史!”
  店铺中大小酱缸一律是青花瓷的,每个瓷缸上都烧有“六必居”三个大字.店铺里干净整洁,一尘不染,瓷缸上扣着锃光瓦亮的玻璃盖.八宝酱菜,虾油卤乳瓜,螺丝转儿,酱芝麻金丝,酱渍灯笼椒,蜂蜜糖蒜……父亲买了两小篓螺丝转儿和八宝酱菜.我至今记得那盛酱菜的小篓子封着一张写有“六必居”字样的红纸,鱼篓状酱菜罐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,让人爱不释手.
  父亲说:“仅这笔酣墨饱的‘六必居’三个字就已经把人镇住了.古老的青花瓷,拙朴的小篓子,一方艳红的封纸,素雅中跳出一朵亮丽.这种美学品位,看着似不经意的素面朝天,其实‘不经意’中有深不可测的文化积淀,我们学建筑的人都可以从中得到美学的启发和灵感.”
  在清华建筑系讲课时,父亲谈到过自己在“六必居”的感受,想不到一九五七年“反右”时,这也成了父亲的罪证之一,而且因此被戴上“学术骗子”的帽子.
  “内联升”建于咸丰三年,也是一家百年老店了.店门前红柱黄瓦,描金绘彩,与“六必居”典雅素净的风格迥然相异.梁先生说:“最早的店主叫赵廷,开的是家‘朝靴店’.取各‘内联升’,即是平步青云、连升三级的意思.朝中官员对‘内联升’趋之若鹜,老板生意如日中天.”父亲说:“这就对了,他的店铺装潢和他的‘内联升’风格完全协调,俗艳到极致也是一种美.”
  “‘瑞蚨祥’是这家铺子的名字,就好像你的名字叫陈贝蒂,爸爸的名字叫陈占祥.”
  “大虫子?”梁先生哈哈大笑,指着“瑞蚨祥”的大门匾说,“你说对了,这个‘虫’和这个‘夫’加起念‘蚨’,它就是一种虫子.蚨是古时候传说的神虫,一母一子,孩子如果要飞远了,母亲就把自己身上的血涂在它身上.这样,不管孩子飞多远,永远都不会忘记母亲的气味,永远都不会忘记回家的路.古人把蚨比喻成铜钱.瑞呢,就是多的意思.祥呢,当然是吉祥,是好的意思.你说说,‘瑞蚨祥’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瑞是多,蚨是钱,祥是好――就是多钱好呗!”我终于弄明白了“瑞蚨祥”的意思,非常高兴地说,“噢,‘瑞蚨祥’就是财迷脑袋壳的意思!”
  梁先生大笑起来,并告诉父亲,天安门前升起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面五星红旗,就是由“瑞蚨祥”提供的面料.
  傍晚时,父亲邀梁先生去“便宜坊”吃烤鸭.梁先生说:“没吃过大栅栏的小吃,就不算来过北京.咱们今天就在小摊上吃个酒足饭饱.”父亲一听,眉飞色舞.
  我记得那是一辆有轮子的车子,中间的方玻璃罩子里,放着砧板、各式调料和羊肚.罩子外侧有一口冒着蒸汽的大锅.大家坐在玻璃罩四周的条凳上,就着跟前一尺来宽的“桌面”,在一盏“嗄斯灯”下吃起了北京的爆肚.两个蓝边大海碗放到了梁伯伯和父亲跟前.头带褐色毡帽、颈上搭了一条白毛巾的老板浓眉细目红脸膛,看到两个身着长呢大衣、戴眼镜的客人坐在他的摊位上,格外殷勤关照,不时笑眯眯地向他俩询问:“再来点麻酱?添点香菜不?辣椒油?”……父亲是第一次吃爆肚,而且是在小摊上,吃得不亦乐乎.梁先生还特地让老板烫了一小壶“二锅头”,和父亲边吃边喝边聊.
  父亲从大碗里拨了一点爆肚给我:“先尝尝,很好吃的.”
  我看着那些黑乎乎的爆肚皱起了眉,“我不要吃黑毛巾条条.”
  “嗄斯灯”下吃爆肚的客人都笑起来.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飘来阵阵甜香,我扭着脖子向那边张望着.父亲起身走过去了,不一会儿,父亲端着一个小碗向我走来:“快尝尝,这个你一定喜欢.”
  梁先生看了看说:“杏仁茶!又香又甜的杏仁茶――我最喜欢啦,你再不吃,我可要抢走啦!”
  我连忙站起来,喝了一口,果然很好吃.白色乳浆一样的杏仁茶,不稀不稠不腻,有一股淡淡的杏仁清香,碗面还撒了几点红色的“金糕”(山楂糕)粒.红白相间,比“黑毛巾条条”好看多了.
  吃着爆肚,喝着“二锅头”,梁先生和父亲讲起了大栅栏,“全聚德”吊炉烤鸭和“便宜坊”焖炉烤鸭的区别,皇上御笔题字的前门“都一处”……连围着摊子吃爆肚的“短褐穿结”客人们,也争先恐后地加入了他们关于天桥大栅栏和前门的话题.
  吃完爆肚,梁先生为我在小摊上买一包姜汁麻花.麻花又薄又脆,外面挂了一层黏黏的姜汁味道的糖稀,洒了一些芝麻.这是我一生难忘的美味,因为此后我再也不曾吃到过这种麻花.梁先生说:“就是用报纸作包装纸不太好.”父亲说:“那有什么?”